天穹

杂食无差党,本质角色厨。

乌发赤眼

奶油白汁触手派:

原创女性角色(是的这篇就这么迷)+黑泥向,作者复健中思维颠三倒四,请考虑后点开,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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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坐在对面的男人说:“先生,要摆脱追兵的话,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男人看上去年龄不小,面孔英俊,几乎能让女人忘记他年龄的那种英俊法。就在刚才,一个面容相当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和一个少女急匆匆地经过了我们身边,一边还在交换着“他到哪里去了”之类的话语。作为小说家,我的心里已经为他们架设了十种不同的可能性。


“很抱歉,我坐一下就走。”


这是个很习惯利用自己魅力的人,他也确实很有魅力,笑容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点头。可惜的是,一个缺乏灵感的小说家是不会忘记自己职责的。


“我不会要求别的什么……但是我是个需要素材的小说家,要求先生给我讲个故事总是可以的吧。”


对方的笑容显得有些尴尬,像是这种男人,风流韵事一定不少,大概误以为我是那种低俗作家,想要猎奇性地听听花花公子的情史。我只好缩小了要求范围。


“像先生您这种年龄的人,应该看过战时的样子……给我讲个战时的故事就好。”


想到战时,我又觉得有些挫败,不由自主多说了两句。


“作为小说家,我真是羡慕那些看过战争的人啊……死亡永远是最好的素材,和平年代有什么好写的,不就是这个人爱上那个人的故事。”


男人的眼神变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他还在微笑,表情控制得极好,瞳孔深处却是缺乏情感的冰冷。


“战时不也一样吗,这个人爱上那个人的故事,最多加上死亡。”


“那当然不一样,死亡,战争,和拯救世界,这些事情能够让最枯燥的爱情故事生动起来,而我们却没有经历它的运气。也正因为这样,读者才更想要经历他们没有目睹的生活。”


我有些激动,生活永远在别处,我们未曾经历过的地方。把那样的生活展现给读者,才称得上小说家。


男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我可以给你讲个我年轻时候的故事。”


他说:“我认识一个人。”


他的眼睛在说:“我爱着一个人。”人们谈到自己的所爱时,表情是非常好辨认的。他的瞳色很深,绝望和温柔交织成没有边际的夜色。


我忍不住说:“您的眼睛真好看。”他真的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容貌有种足以成为武器的锐利感。


他眯着眼摇头:“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眼睛好看的人,可怜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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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这样开始了。那个男人认识的人,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


他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在斟酌要怎样描述他的爱人,面部神色从温柔到悲伤几次变换,最后还是摇头放弃。


“总之,那个人的眼睛非常好看,什么时候都好看。”


我打趣:“好看到能吞噬你所有的形容词?”


他很认真地点头,没有加上这个年龄的人喜欢的俏皮话,我觉得无聊,拖长声音要求他多加点描述。他说他都快不记得了。多年以前的故事,男人们多么无聊,总是对初恋念念不忘。


半响的沉默后,他问:“你死过吗?”, 表情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等他往下说。


“在死的时候,面前会变成一片完全的漆黑,无边无际。单纯是看着就会觉得心生恐惧,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能陷下去。”


“就是那样黑的眼睛。”


我没有插话。


“那天我没事去欺负他……他也总喜欢找我茬,小孩子打打闹闹成了习惯。他那时候手里正拿着个冰激凌,被我在背后一推,奶油糊了一地“


“我们那个时候,冰激凌还不算便宜。他是孤儿,家里的补助金只有那么多,又喜欢帮那些一分一毫都不肯吃亏的老太太买菜,买贵了还不肯说,最后往往把自己的零花钱都贴进去,要向喜欢的女孩子借钱过月底。那个冰激凌,他大概省了好久……我当时家长还在,对钱没什么概念,这种事是后来慢慢懂的。”


“他盯着冰激凌看了半天,抬头眼睛正对上我的。那么爱哭的人,眼睛里却一点眼泪都没有,满满的只是黑色。我像是被冻住一样,浑身发冷,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明白了:“你想补偿他?”


他耸耸肩,嘴角的笑容蜷在暗影中:“一直没有做到的事,想不想有什么区别呢?”


“然后呢?”


“他喜欢的女孩子看到了,把冰激凌分给他一半。”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童年间一件无聊的琐事,廉价香精和奶油融化的甜味从夏天一直熏到现在,一具肿胀的尸体,悬浮在记忆之海里。


我这样下结论,他很无奈地摇头反对:“怎么能拿尸体相比。”


“先生您不懂,小说家都要这样写,以现实的惨痛反衬记忆的虚幻美好……你要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成一具美丽的浮尸,像是死去的公主,穿着礼服在你的记忆里沉睡。“


他开口反对,真是一把好声音,春日融化的雪水一样,明明带着几分柔软的绿意,却还是寒冷刺骨:“这样比不好啊。”


“要我怎么说呢……那件事一直都活在我心里、”


我说,那要比成一颗扭曲的,赤裸的心,从血肉中生长出来,孤零零悬在无边无际的盐水里,每一刻重浊的金属离子都刺得血肉发痛。


“那可是很美好的记忆……年轻人的比喻都这么奇怪吗?”


好题材都被写完了,和平年代,只能堆砌词语博眼球来出位,先生您也应该懂的。


他长长地叹一口气:“我也确实很久没有看过现在的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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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接下来有什么呢?


“呃……并肩作战,一起训练?”


男人真是不浪漫。


他眯着眼笑:“那你说有什么就有什么吧?”


也就是说,偶尔相碰触时加速的心跳,完全无意的牵手,尴尬的独处,纯情而更加尴尬的表白?


从见面以来这个男人一直在笑,但是直到刚才他的笑声才显得有点真心,好像他真的觉得恋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小姐真是了不得,说实话,和事实相差不远啊。”


我觉得创作力受到了侮辱,脸一下就红了,他没注意,托着下巴好像在自言自语:“那家伙当时心跳到底有没有加速呢?”


视线转移到他自己白皙修长的指尖,手指末端跳出银蓝色电火花,他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下结论:“应该是有的,高压电会导致心室肌肉抽搐。”


“那就是,你提到的全部都有。”


男人抬起头来看着我笑,他问:“听起来和一般的恋人差不多吗?”


当然听起来和别的故事一样,只有恋爱中的人才觉得自己的故事感天动地,别人看来都是满满陈腔滥调,随便在街上找个腰粗如水桶的大妈都可以给你背出三箩筐来。我装出一副客气样说其实还好,我觉得您叙述的方法很动人。这也不算假话,他音色那么好,无论说什么都令人不自觉心动。


“其实说和一般恋人差不多,我会高兴点。”


是了是了,一般的恋人那种东西怎样都好,快给我点写小说的素材啊,死亡背叛欺骗,什么都可以,让战时的故事烂在肚子里多可惜。我决定把话题扯到更阴沉一点的方面,挖出些足以写文章的东西来。


您现在不高兴吗?


“哪里,我现在就很开心,能活的这么自在的时候也不多。”


他在尴尬的沉默间隙饮下另一杯温酒,声音被酒精洗出点暖意来。


“我确实不需要更开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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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开心的时候,谈谈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可以吗?


“眼睛好看的人,说过了。”


还有吗?


其实这是个危险的问题,大部分人形容所爱都只有那几个词,说到兴头上又不肯停下,颠三倒四把所有赞美都贴到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像上,最后整理记录,看半天看不出他们的恋人是什么模样,文字描述的只是一片明亮的光。但是面前这个男人一看就缺乏形容词,而且连动脑子想想怎么描述恋人都懒得去做,所以我大概还是安全的。


“顽固,任性,我行我素从来不管别人怎么想。”


还有呢?


他忽然沉默下来,挺拔的肩线向内缩,好像被人迎着腹部打了一拳,我耐心等着他戴上笑容回答问题,一杯酒过去才看到已经很熟悉的温和笑容。


“我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丧气,我说您不想提就算了。


“是真的不知道,这个没有骗你。”


算了,换个话题,谈谈你们的表白怎样?


“他要我去他那边,我要他去死。”


先生,我说的不是商量结婚事宜,只是表白而已,表白……还是你们那时候的叫法不一样?


他一本正经:“我们那个年代都是这样表白的,谈妥了就结婚,谈不妥就去死,乱世人聚少离多,做事当然要爽快点。”


我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表白没谈妥,他就去死了?”


他的恋人当然是个死人,这个男人有显而易见的爱着死人的表情。那种空洞的表情隔一段时间就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脸上,准时得像是报时钟,好像他的灵魂有一半属于地府,到规定时间就要离开身体。这种事看一眼就看得出来,不然我一开始也不会缠着他要听个故事。


战时的死去的恋人,多漂亮的故事,写出来满纸都是血腥香气,读者们全都喜欢聚在某人伤口上舔舐鲜血,和苍蝇并无两样。


对面的男人眯着眼看我,表情里都是嘲讽,一具尸体用空洞眼眶看着以他的痛苦讨生活的秃鹫:“你想问他是怎么死的。”


我没有否认,把手中的笔尖凑上记事本。


“为了救我,那时候是战时。”


您的恋人很爱您。


他得意地笑:“当然。”


战友和恋人,还是青梅竹马,除了相爱好像都没有别的选择。


旁边有两个孩子手里拿着三色丸子,打打闹闹地跑出去,稚嫩手指碰到他的肩膀,他忽然又露出了那种恍惚的神情。


恢复过来之后,他露出个温柔的真心笑容,好像真的刚才魂灵出窍和恋人见了一面。


“喜欢甜的,是个站在月光下很好看的人,眼睛好看。”


我没反应过来,他耐心解释,小姐您刚才不是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满身是血的时候都好看,红色眼睛看着我,好像会哭出血来,黑色头发还是很软,我先前偷偷摸了一下,和记忆中的手感没有区别。”


明明说是黑眼睛的,但是红色也好,多些血色显得惨烈。他都不说实话,我也就随便一听,懒得纠正。


“好看到即使他说要毁掉这个世界,即使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是几乎会让人认真考虑和他一起到月亮上去。”


只是几乎?


他眯起眼睛隐藏瞳色,做出一副大人哄小孩的神色,严肃意味太浓,假的很有喜剧风范。


“几乎就很可怕了,世界也几乎完蛋啊。”


差一点就愿意为了他卖掉全世界?


男人笑着点头:“世界那时候可真危险,还好差那么点。”


这个时候,他死去恋人留下的那点余温马上要彻底从他脸上消失了,上翘的嘴角和下弯的眉尾都落回精心计算的弧度,我急急忙忙发问,感觉自己好像想要抓住极夜前日落的光线一样。


“那时候是怎样的场景呢?”


“不是什么值得提的事情。”


那要不然先生给我编个值得提的故事好了,您已经说了那么多假话,多说几句也无所谓。


我当然不指望这个男人能忽然勤快起来编出个故事哄年轻女孩子,我只是忽然觉得,他需要一个能把话说出来的借口,无论内容真假。


“那……我的恋人背叛了世界投奔黑暗,那时候我在问他为什么,听起来如何?”


可以给五分,六分是为了您的努力,语气太过不真挚,装都不肯装像一点,扣一分。


他眯着眼睛看台灯,好像在光线中可以找到什么人的残影。


“他和那个人站在一起……他怎么会和那种人在一起,他那么笨,什么都做不好。”


他说不下去一样举起酒壶往杯里倒,酒壶已经空了,我用我的给他续上。


我问:“你那时嫉妒吗?”


“那个时候?光想着怎么杀他了,哪来的时间想别的。”


他有些惊异地问:“我听上去很嫉妒?”


“有点,没有到碰见妻子和情夫约会的丈夫那个地步,但是超过了一般人对武力值高的对象羡慕嫉妒恨的语气。”


“那可能还真有点。”他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会,如此对自己下了定论。


“说起来有点奇怪,但是我是第一次对别人说他的事,以前对自家的狗都没说过。所以语气控制不好。”


那为什么要坐到这桌,又为什么要同意对一个陌生人讲这样一个真假不辨的故事呢,真是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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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的最后有平淡的收尾,我叫招待的年轻女孩来买单,说多谢您的故事,很遗憾您的恋人已经不在了,至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场面话说到最后,被他的笑声截住,句尾没接上十分尴尬。


“不,和那家伙相关的回忆,一点好事都没有。他连死了都要给我添乱。”


这个人把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掩藏得那么好,我这时候才发现他入骨的伤痕。


“那天打完仗大家回家,我去洗澡--你们大概不知道,打仗打完的时候,一回家就要洗澡,不然尸体气味味留在家里散不掉。这到后来就成了习惯--我澡洗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我把手套洗了。”


“那手套上面沾的全都是他的血,碰过他的心,留下来好歹算个念想。”


“我跑出去想把手套拿出来,满身肥皂泡,居然在浴室门口滑了一跤。头刚好落在洗衣机前,看着里面制服和手套搅成一堆,被水洗得干干净净。好几天的脏衣服搅在一起,是再也分不出来是哪只了。”


他还在笑,薄而无血色的嘴唇牵出习惯的形状,深黑色眼睛里空无一物如同深渊,我连忙移开视线,不敢看他双眼。


“我就那样全裸着在洗衣机前面发呆,说来也巧,学生爬窗进来叫我去庆功宴。他看到我那样子,吓得从窗台上掉了下来,在地板上砸成橘红色的一团满地乱滚,笑声惊动不少邻居。”


“然后我和他一起笑了,三十岁的大男人全裸着摔了一跤,在洗衣机前发呆,这也确实是件很好笑的事情。现在和那个学生一起吃饭,他有时候还会提这事,然后哈哈大笑。”


“我那学生工作也很辛苦,能让他笑一笑,我也不算没有用处。”


我说不出话来,他在我手背上宽慰性质地轻轻拍了两下,继续往下说。


“倒也算是因祸得福,我骗学生说,我那么失态,是因为一不小心把珍藏的限量版小说洗了。”


“第二天他拿了个本子来要我收下,本子里是那名老师的草稿。那位老师对他来说和父亲一样,草稿他自己也只有那一份,却还是硬塞给了我。”


“你看,年轻人总觉得世界都很坏,再老一点,就会知道其实这个世界也不错……只要你能活到老一点。”


他自己哈哈笑了两声,好像刚说了个很得意的笑话。


“最难的不过是活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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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及时地拿来了零钱和签到簿,四周无形的铅幕忽然升起,我松了口气。


他看着我签到,忽然开口建议:“你应该去翻翻前面的签名,都是好素材。”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肯定在那里面看到了恋人的名字,触景生情,才想要找个人倾诉一番。兴致勃勃往前翻了好久,每张纸上都是满满的名字和做作的情绪,分不出来哪个才是他说的,在月下好看到几乎能让人背叛世界的恋人。


翻了好几遍之后他才挑起一边眉毛,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边缘不平整的纸对我挥了挥,我不礼貌地伸手去抢,他没移开手。


那张纸整页都被认真地用水笔涂黑,只有纸页中间一个巨大的白色圆形,像是某人心口的空洞,在黑色包围中几乎在发光。我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签名,没有别的内容,只有一轮白色。


“是他留下的……没有证据,但我就是知道。”


给他留下了一轮月亮的恋人,真是浪漫的结束。


他从我手上拿起纸,那张纸不知怎么着,忽然燃烧起来,火焰从他贫血苍白指尖握着的月亮开始蔓延,直到四角的黑暗都燃烧殆尽,他的手指都还是那样冷淡透明的白,没有一点被明丽火舌温暖的意思。四周吵吵嚷嚷,居然没人注意到这桌的动静。


那个时候我才猜到,这个人的恋人,大概是个不被允许存在,也不被允许被爱上的罪犯。他读懂了我的表情变化,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动作慵懒放松,好像刚才他并没有失去什么东西。


“小姑娘真好骗,随便编个故事画张画你就信了,老人家我玩得很开心啊。”


我说您这故事编的一点都不真,满是漏洞,勉强做出个微笑的表情。他道歉说不好意思从来不写东西,有漏洞也是难免,站起来的身形瘦削挺拔,逆光之下如纯银的神像,微光烟气带着某个不能提起的名字将他包裹在其中远离人群,好像他天造地设就该如此孤独。


我忽然觉得,那个罪犯一定非常爱他,一定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去爱上别的什么人。奇妙的冲动下,我忍不住说:“您要知道,死去的人终究是死了……。"


他拿起酒杯摇晃,将最后一点微温的残酒同被击碎的灯影一同饮尽。


“每天醒来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来一次,他已经死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亲自制定执行的计划。做梦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从来记不住,等雷切贯穿他胸膛时我才想起来,他已经死了,那是个梦,所以我是可以抱住他的。”


“即使这样,我也会期待做同一个梦……死人是不会痛苦的,会因为心碎而觉得疼痛的只有活人而已,于是我即使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去抱住他,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因为想要再见一面,去一次次去杀死他。”


微笑的眼睛聚焦在朦胧的满月之下,我在心里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的恋人,黑色头发,漂亮又惨烈的样子,让他几乎要允许自己在梦里背叛整个世界的眼睛。


“一直到最后都是我,不肯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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